城读 | 失序：21世纪的艰难时世

Original Helen Thompson 城读 2022-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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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序：21世纪的艰难时世

是什么助燃了21世纪的全球失序？

Helen Thompson. 2022. Disorder: Hard Times in the 21st Century.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来源：

https://global.oup.com/academic/product/disorder-9780198864981?cc=cn&lang=en&#

进入21世纪以来，特别是过去十年，英国脱欧、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新冠疫情全球肆虐、俄罗斯入侵乌克兰、英国首相约翰逊辞职、日本前首相安倍遇刺……21世纪见证了世界地缘政治、经济和民主动荡浪潮，导致中央银行发行了超过25万亿美元的新货币，带来了地缘政治竞争的新时代，破坏了中东的稳定，分裂了欧盟，并暴露了美国旧有的政治断层。

是什么助燃了21世纪的全球失序？剑桥大学政治经济学教授海伦·汤普森试图在新书《失序：21世纪的艰难时世》中回答这一问题，论述当前混乱政治时刻的漫长历史。本书副标题向狄更斯致敬，受到狄更斯在《艰难时世》中对于工业文明与“无尽马力”时代的沉思与见解的启发。自1970年代以来，能源对于扰乱政治发挥了什么作用？美国在国际金融体系中的主导地位如何影响了国际关系？欧盟如何影响着欧洲的民主发展？汤普森的分析以欧洲和美国为中心，但将俄罗斯、中国和中东纳入其中，以解读我们是如何到达当下这一时刻。

汤普森认为，如果我们想对过去十年的全球失序有一个全面的解释，我们需要研究大规模的社会转变，比如世界如何生产和消费能源，从而导致国际政治体系被重塑。以全球能源经济为出发点，汤普森的书试图解释化石燃料产业不断变化的地缘政治动态如何破坏了西方国家的经济政治体系的稳定。汤普森认为，即使美国已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国，它在阿富汗、伊拉克和叙利亚的失败也使它无法确保能源丰富的中东地区的稳定。由此产生了美国、俄罗斯和中国之间的全球能源竞争（中国虽然依赖中东的石油，但与此同时中国也在兴起的绿色能源革命中处于领先地位）。使问题更加复杂的是，西欧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以及乌克兰作为两者的中介所发挥的战略作用。

汤普森指出，这种地缘政治的不稳定性与国际货币政策的重大变化有关，她将其追溯到1970年代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崩溃，该体系见证了与能源贸易相关的国际化银行业的崛起。这使世界经济沿着脆弱的断层线重塑，极易受市场力量变化的影响。汤普森认为，正是由此产生的地缘政治和国际经济体系的不稳定结构，催生了西方国家的民主危机。她的结论非常明确：“随着石油成为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和对国际资本市场的依赖，西方政府日益关注获得财阀的同意，而不是本国公民的同意。”汤普森为破坏性的经济力量提供了一个多层次的解释，这些经济力量破坏了自由民主，并在全球范围内引起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的反弹。

本书讲述了三个历史：一个关于地缘政治，第二个关于世界经济，第三个关于西方民主国家，并解释了新冠疫情之前的政治混乱年代，每段历史动荡又如何汇聚成为一个大故事。本书论述当下的政治动荡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化石燃料能源产生的问题，并解释为什么随着能源的绿色转型，无一例外地，能源造成的长期困境将持续存在。

本书第一部分讲述以能源为中心的地缘政治历史。它从石油和资本丰富的美国作为地缘政治大国的崛起开始，当时石油开始取代煤炭成为军事力量的能源基础。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这一变化造成欧洲大国之间为控制正在消亡的奥斯曼帝国而进行的较量，而此时英国和法国在财政上已经欠下美国的债务。欧洲国家的石油保障与美国金融力量相关的冲突是二战之间欧洲危机的根本，而美国的石油与金钱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果至关重要。战后，西欧依赖与美国建立的等级安全联盟，其形式是北约和从中东进口石油。但从一开始，中东和土耳其就困扰着北约，使西欧依赖于英国在波斯湾一带逐渐消失的帝国力量。从1970年代开始，主要是欧洲的对外能源依赖的问题也变成了美国的问题，而此时英国正从中东撤军。这些累积的困难使北约国家在苏联、土耳其和中东问题上走上了不同的分裂的道路。

冷战时期留下了持久的遗产。现在，这些后果在一个中国影响日益增大的世界中显现出来。就石油和天然气而言，美国已经获得了自1960年代以来任何时候都没有过的能源自主能力，而美国极端的金融杠杆更加强了这种力量。美国这种新力量成为中东地缘政治混乱的媒介。它还使中国对外国石油的依赖在石油市场上变得举足轻重，并使俄罗斯向欧洲出口天然气时棋逢对手。美俄竞争压迫着冷战后围绕乌克兰的断层和围绕土耳其的更长的断层。由于中国既是世界上最大的碳排放国，又在可再生能源以及其所依赖的金属方面具有规模优势，所以绿色能源是造成地缘政治不稳定的第二个来源，与化石燃料能源产生的地缘政治不稳定并行不悖。

本书第二部分讲述经济历史，这是一个关于货币、金融以及能源动荡的故事。它始于1970年代初，在欧洲美元银行市场的压力下，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西方国家受到中东石油生产国的高油价打击，随即引发的困境促使欧元的产生。到1990年代末，货币、石油和金融环境已经稳定下来，而中国融入世界经济的程度也在加深。石油供应问题再次出现，围绕国际化的美元银行业务的风险加速，引致一系列新的动荡。在试图解决这些新问题之时，西方中央银行家们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2007年和2008年发生多次经济崩溃。美国、欧盟和中国的政策反应再次重塑了世界经济。尽管避免了经济崩溃，但却释放出一连串现在无法解决的经济和能源问题。债务不断累积，再也没有回头路。美联储主导了一个债务极其廉价的信贷环境，它充当了其他国家大型银行的最后贷款人。欧元区危机破坏了欧盟和欧元区之间的关系，使英国的欧盟成员国身份岌岌可危。欧洲央行的最终转型使欧元区陷入政治困境。过去十年，中国对世界经济的重要性不断加强，尤其是对欧洲。世界经济已经成为一个地缘政治冲突更为尖锐的场所。

本书第三部分讲述民主国家的历史。在欧洲和北美，代议制民主已被视为集体政治生活的一个稳定优越的结构。但是，就像所有其他形式的政府一样，随时间推移，其建立的地缘政治和经济条件发生变化，代议制民主政体容易变得不平衡。民主政体在历史上也一直依赖于民族观念，这种观念既是必要的，但也可能破坏稳定。本书将当下的不稳定归于民主国家维持“失败者同意”以及在变得不平衡时进行修复的需要，并解释为什么在目前的地缘政治和经济条件下，这种修复极其困难。

最后，三个故事汇聚为一，本书解释世界失序在多大程度上源于化石燃料能源所产生的问题。即使随着能源绿色转型，长期存在的能源困境将持续导致政治动荡。汤普森认为，石油和天然气两种化石燃料能源是理解当下政治乱局的核心。如果不理解石油和天然气的生产、消费和运输所带来的后果，那么就无法理解20世纪和21世纪初的经济和政治历史。

尤其是石油具有特殊的意义。由于石油为船舶和飞机提供动力，石油是军事力量赖以生存的能源。石油也是我们所知的日常生活的基础。食物链，从商业农业中使用的肥料和杀虫剂，到卡车在陆地和船舶在海洋上的物资运输，都依赖石油。从石油中获得的石化产品是塑料和医疗设备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而对于绿色能源的雄心壮志来说，目前还需要石油来制造太阳能电池板、电池和电动汽车。

对不同的能源未来的希望并不能削弱石油和天然气的重要性。石油和天然气是过去十年政治动荡的重要原因。同样地，如果不理解绿色能源的驱动，那么也无法理解过去十年的政治。当能源是任何文明的基本物质基础时，能源变化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在人类历史上，经济发展一直是使用更多能源的函数。当前追求绿色能源的核心在于试图通过新技术改变这一函数关系。

工业革命使用储存在化石燃料中的古代太阳光作为能源，有效地重置了经济和生态时间，颠覆了人类与生物圈的关系，使经济生活依赖于在资源枯竭的背景下不断的技术革新，但却没有先验的成功保证。当然，能源不能充分解释过去十年的政治混乱，政治也带来了自己的问题。政治背负着某种熵，每当能源被使用时就会发生：建立和维持政治秩序的尝试必然产生未来混乱的种子。

新冠疫情既是实质性变革的催化剂，也是旧有破坏的一部分。这一点在能源方面尤为明显，部分西方国家政府2019年寻求加速能源变革，美国随后也加入。西方国家的绿色野心似乎同时针对气候危机、中国制造2025、增长乏力和民主稳定。

从地缘政治上看，能源变革必然会导致政治动荡。如果说英国是在煤炭时代登上统治地位，美国则在石油和煤炭时代登上统治地位，那么困扰华盛顿的幽灵是，如果美国不果断地将战略转向可再生能源和电气化，依赖金属和矿物的新能源时代将属于中国。对于欧盟而言，人们希望绿色能源将被证明摆脱对石油和天然气的依赖，因为在20世纪，石油和天然气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欧洲大国。

在经济上，大规模的绿色投资合理化了大规模的财政刺激，因为在过去的十年里，依靠货币政策刺激金融市场，降低政府借贷成本，以及缓解石油危机，都无法恢复更高的增长。就重新创造制造业就业机会和扩大建筑业而言，绿色驱动的增长理论上提供了更高的劳动力回报的前景。尽管像碳捕获这样的技术所需的大量投资在商业上不可行，但如果它由国家资助，并且其必要的政府借款得到中央银行的支持，那么就不打紧。

在民主方面，可能的政治回报包括新版的经济民族性。拜登在担任总统之初，将绿色能源作为一个国家项目来谈论，正如尼克松和卡特在1970年代对能源独立所做的阐述那样。他显然想效仿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在英国，鲍里斯·约翰逊表示要把英国变成海上风力发电的“沙特阿拉伯”，目标之一是要将苏格兰东海岸与英格兰东海岸重新整合起来：正是北海石油助长了苏格兰民族主义的兴起。对于欧盟来说，自2015年以来建立的能源联盟应该作为一个经济现代化的集体项目，其出发前提是就能源而言，可以有一个单一的欧洲经济体。

尽管如此，影响21世纪前20年的困境在各方面仍然存在。加快绿色能源投资的地缘政治动机本身将加剧中美竞争。美国越是成功地打破对中国制造业供应链的依赖，就越是会引起中国政府的反应。随着中国扩大国内市场进行补偿，世界经济将几乎没有不被中美地缘政治竞争所渗透的地方。围绕绿色能源产生的地缘政治动态将与围绕石油和天然气产生的政治动态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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